勾住薛沉烟裤脚的, 竟是一具腐烂过半的尸体。
尸体衣衫破烂, 血肉已经模糊,浑身散发着恶臭, 身上甚至可见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蠕动,此时正睁着一双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珠,死死地盯着薛沉烟。
忽地, 一阵阴风吹来。
薛沉烟只觉得霎时间浑身的汗毛都直挺挺地竖了起来, 胃里一阵猛烈地翻腾,她慌忙扯出被尸体手指勾住的裤脚,转身就逃。
她觉着, 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, 山道两旁的树枝灌木飞速后退, 甚至有些划到了她的脸庞她也无暇去管,任由她这样疼着。
薛沉烟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, 也不知道自己逃的路到底对不对, 她只想离那让人觉得恶心又恐怖的东西远一些,只顾这样拼命地跑着, 头也不敢回。
直到跑得精疲力竭,薛沉烟才停下来靠着树干拼命喘息。
然而, 只喘了两口气,她便又猛地捂住了口鼻。
空气中那股让人觉得恶心的腐烂味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鼻腔,让她不禁又想起方才那具尸首上密密麻麻蠕动的蛆虫。她只觉得心底一阵恶寒, 胃里的翻腾再也控制不出喷涌而出。
薛沉烟蹲在地上, 几乎要将今日所食尽数呕吐出来。
“满满~~~~你在哪儿~~~~~”恍惚中, 容宁的声音在极远的地方随着山风飘了过来,听起来模模糊糊,似幻似真。
薛沉烟微微一怔,容宁怎么会在这儿?
她扶着树干起身,朝着声音来源望去。
“满满~~~~”
此时,又一道声音自另一个方向飘了过来,这道声音却比容宁那道听得要真切许多。
是大哥!
“大哥~~~我在这儿~~~”薛沉烟一喜,忙地应道。
虽也不知大哥此时分明应该在南境,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儿。薛沉烟还是顾不得还在微微发软的腿,提着裤脚毫不犹豫地朝着大哥声音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。
果未多久,薛沉烟便见薛沉吟举着火把正往山上赶,他的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,似是寻了她许久。见到她,便疾步过来扶住她,急切问道,“可有伤着?”
半夜醒来周围的人一个个的似凭空消失一般,又紧接着在这山林中碰到了那让人恶心的尸骨。若说不害怕,那都是骗人的。只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,薛沉烟只能告诫自己,哭喊软弱是最无用的。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该逃地逃,该想办法地想办法。
现在与她最是亲近的大哥就在自己眼前,眼底满是关心和担忧。让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薛沉烟终是忍不住鼻尖一酸,只是她终究还是不愿大哥太过担心,便回道,“我没事,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?”
薛沉吟细细检查了一下,见薛沉烟除却脸色不大好看,身上是真没受伤,这才放下心来温温一笑,道,“大哥知你要去岭南,担心你路上出事,特来接你。”
说罢,一手举着火把,一手牵起薛沉烟的手,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。
山风吹来,有些湿冷,可大哥的手心很暖。看着大哥的背影,薛沉烟忽地想起幼时有一次跟着陛下去狩猎,她因着追赶一只兔子误入到了密林之中,结果被一具动物腐烂的尸体吓得大哭。那时也是大哥一人寻来密林,这样一步一步牵着她的手下山的。
薛沉吟亲自快马加鞭把薛沉烟送到了岭南,却终究还是迟了。
他们到岭南的那一天,正下着大雨,透过伞檐落下的雨帘,薛沉烟看见梅家在岭南的别苑挂满了白绸,连着大门口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。
她的心里没来由地慌了起来,心脏跳得几乎要飞出胸腔。
看着这满目的白绸,她忽然不敢踏进大门,只愣愣站在门前。
“你来晚了。”梅如意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薛沉烟转过头,只见梅如意穿着一身素白长衫,撑着油纸伞伫立在她身后。雨水溅在地上,打湿了他的鞋子和衣角,他却似浑然不觉一般,那双素来爱笑的桃花此时满是掩饰不住的恨意。
她不死心问,“师兄他还好么?”
“大哥走了。”梅如意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微微闭眼,再睁开眼时,那股恨意似被他强行压了下去,只是语气依旧淡漠至极,“你既来了,便进去看看他吧。”
薛沉烟觉得梅如意是跟她开玩笑的,一如前世那般总喜欢跟她开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。她想问他师兄走哪儿去了,可梅如意却没再理她,转身踏进了梅宅大门。
薛沉烟脑中一片混沌,跟着梅如意进了门。
在踏进梅宅大门的那一瞬间,薛沉烟想到了很多东西。
有初次见师兄时,他温和中却又带着些许疏离的眉眼;有被师兄在梅如意的马下救出来时,他眼中的担忧;有她拉着他四处玩时,他温笑的模样;有她送他糖葫芦时,他诧异的神情;有她送他离开京城时,他温声的叮嘱;有前世他教导她时,他的脸上的严厉。
薛沉烟不大相信师兄就那么走了,他明明前些日子还让阿九给她送了礼物,他前世明明活得比她久,他明明说要回盛京去看她的,他明明说要陪着她一直走下去的,他素来说话算话,这次怎么可能没等她来就走了?他那么好的一个人,怎么可能突然就这么走了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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